Month: April 2016

  • 耽於逸樂

    「逸」字有褒貶兩義,逃亡、放縱是貶;退隱、超絕是褒。老師常教導我們讀書生活要勇猛精進,切忌耽於逸樂,故「憂勞可以興國,逸豫足以亡身」(<新唐書.伶官傳論>),尚書<大禹謨>告誡人們「罔遊于逸,罔淫于樂」等古訓常縈繞腦際,年輕時更以<周書.無逸>「君子所其無逸」的句義,定名自己的書齋為無逸齋。

    讀書閱世漸多,愈吸引我的不是名成利就、建功立業的英雄人物,反而是些失意於江湖的逸士、逸才或逸民;能令我的快樂的不是升職加薪,而是獲得憂樂無端的逸興(即<滕王閣詩序>所說的「遙吟俯暢,逸興遄飛」)。從另一角度說,「樂」必須從「逸」中獲得,亦即往名利的反方向走,無所得是有所得的先決條件。

    追尋逸樂的圖譜很多,讀書是其中重要的選項,比之看電影、電視、錄像,看書有特別的意義,英國文評家John Carey在其著作 “Pure Pleasure: A guide to the 20th Century’s Most Enjoyable Books”的序言說:「紙上的黑色標記,必須經過熟練讀者的破譯才能具有相應的意義…把印刷文字翻譯成腦海中的意象是一套令人驚訝的複雜程序,這一過程所需要的想像力跟其他腦力活動所需求的任何能力都不同,如果閱讀消亡的話,這種能力就會失去,其後果將不堪設想。」

    讀書過程中,我們會不自覺地投入精神與智慧,也不斷地被誘惑、說服及感動,要不是被迫讀某種書,讀書過程中讓我們逃離了現實,享受著眾人皆醉我獨醒(反之亦然)的私人時空,那時候,本文開首說的逸字的逃亡、放縱、退隱、超絕等諸種意義,都變成讚美之詞,因為我們得到了逸樂。

    最近頗愛看日本無賴派的小說(是二戰後日本的文學派別),這派別的特徵是主張寫人的原始感覺、本能衝動和無意識活動,宣揚以墮落拯救自我、墮落是為了生存、活下去比甚麼都重要等理念,主要作家包括太宰治(<人間失格>、<斜陽>),石川淳(<普賢>、<廢墟中的耶穌>)、坂口安吾(<風博士>、<白痴>)織田作之助(<世相>、<夫婦善哉>)田中英光(<奧林波斯的果實>、<逃出地下室>)等,雖盡是寫些人類心靈深處的絕望與不安,但精神的旅行不是要欣賞異時異地的風光人情嗎?

    生活乏味,又沒錢玩些刺激官能的遊戲的話,不妨一書在手,耽於閱讀的逸樂。

  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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