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nth: November 2016

  • 九州旅思

    過往很少以自由行的方式往日本,交通、語言是最大障礙。現在日本開放旅遊,多用了英語及普通話,對我們這些異邦人提供了較大的方便,亦鼓勵我策劃這次自由行。

    這次九州旅行六日五夜,只去兩個城市,博多及大分,行程戒絕貪多務得,天氣、交通、心情及體力,影響著每天的旅程安排。過往也跟團遊過兩次九州,景點大家早已爛熟,不必細述,寫感受遠勝流水賬的紀遊。自助遊凡事要親力親為,沒法不和世俗打交道,多天的參與、觀察和感受,或許可以分享一下。

    日本有很重暮氣,住多了令人不自覺的走向自閉。為方便,住博多及大分JR站附近的酒店,每天看見如鯽的旅客,大都一臉僵木,見了熟人當然要禮儀周周,但轉過臉又回復冷漠。或許是日人工資成本高,販賣機成為人們最親近、最忠誠卻又最冷漠的朋友,不懂用販賣機,在日本幾乎無法生活,但氾濫地用販賣機,感覺不是生活在人的世界。這次在博多川端站光顧一蘭拉麵,在販賣機買了食券,填好各種烹調要求單張,排隊,進入店內,原來是一個個幽暗獨立的小空間,每個空間有小桌,坐位,桌前有小門,供客人放上食券及單張,店員接過單張,做好麵食,打開小門送上食物(如電影監獄內的送飯場景)後,小門重關,客人吃完後便悄悄離開,沒見面,沒交談。奇怪是店外人龍不絕,似乎日人都很喜愛這種進餐方式。

    這次外出用膳十多餐,發現用餐客人的組合,要麼是同齡的一男一女,要麼是穿整齊制服的一群職場朋友,其餘就是單身,甚少見家庭客(如祖父孫三代同時出現),大抵大家都要逃離家園,另覓自我或尋找別樣的伴侶。我學日人,一晚光顧幾間食店或居酒屋,原因是不懂日語,路過食店看見有自己喜愛的食品,就坐下來示意依樣葫蘆的來一客,然後再到他店另覓好吃的,冰啤酒每間食店有售,但好吃的食物就要尋尋覓覓了。

    博多JR站 (57)

    這是一間居酒屋吸引我的煮魚

    日人的家居建築,幾乎全國一樣,偏用冷色,欠缺靈動的喜悅。食品無論是種類及烹調方式都很一致。個人不太喜愛魚生,覺得海鮮經烹煮後才發揮味感(註一),壽司只是飯團的一種,各式炸物我是敬而遠之的,各種拉麵的口感一致的單調,尤其不愛臊味特重的幾片肉。至於洋食,來到日本就變得偏甜偏酸,濫用芝士無助於提味,日人的咖哩根本是另一回事,如果愛上日本咖哩,就不必走進咖哩的殿堂,正如印度人說他們的英語比牛津英語更正宗。

    唯一喜愛的是日本的冰啤酒,幾乎每間食店都不缺,在居酒屋隨意吃幾杯,來點串燒,已心滿意足了。另外,日本米好吃,加一客味噌湯,幾片昆布,足以維持生命。然而在日本泡溫泉是很好的享受,理由簡單:裸湯、整潔、安靜,不必去三大名泉(下呂、有馬及草津),只要兼備室內及露天風呂,再加一個水風呂,就滿足了。這次在大分住的酒店,露天風呂在天台,俯瞰整個城市,遠眺別府灣及一片霧靄中的群山。前幾天清晨下雨,冒著風寒泡湯,身體由冰冷漸變暖和,思想由混沌漸變澄明,很有境界。

    大分溫泉 (3)

    人各有所愛,大家對日本有不同的愛憎是自然不過的,我是在沒有思想的前設下寫這篇無聊網誌,故一切都是讓感覺如實的被感覺,墮進評論的層面,存在本身便會被遺忘了(注意存在與存者是有分別的)。

    註一:安倍夜郎<酒友飯友>(北京新星、2015)內<炙燒鰹魚>說:「吃魚我還是喜歡烤或煮,全熟的比生的好。」足見這並非只是我的偏見。

     

  • 淡到無言自可人

    存在要以不定式來解讀,不定式意味著生命的體驗並非現成的東西,生活裏總出現意料之外的事情,可能令人欣悅,卻無可避免地陷於不安寧的狀態。世事無常是苦樂雙面刃,只看我們能消幾番風雨罷了。

    能以自抑自娛的態度渡生辰的當推周作人,他五十歲時寫了首自壽詩:「前世出家今在家,不將袍子換袈裟,街頭終日聽談鬼,窗下通年學畫蛇,老去無端玩骨董,閒來隨份種胡麻,旁人若問其中意,且到寒齋吃苦茶。」這是拋棄羈縻身心的志業的生活方式,以人生的特殊性獲取普遍性的自身,進而探尋本真的生活。

    年過六十,已擠身長者行列,然而長者並不好做,因有許多道德及財力上的要求。<韓非子.詭使>說:「重厚自尊,謂之長者。」,俞正燮<癸巳類稿>卷11<長者義>說:「長者有三義:父兄,一也;富貴人,二也;德行高,三也。」這些條件令人望而生畏,黃宗羲詩云:「籠雞有食湯巨刀近,野鶴無糧天地寬」,缺乏資糧固然不能生活,但退求其次,更宜適己地做個平凡的老人。

    今天是六十歲生日,表示退休十年,亦虛渡了一個甲子,生活平淡得幾乎沒甚麼值得書寫,更遑論要炫耀些甚麼了。忽想起潘天壽畫過一株蘭花,上題「淡到無言自可人」,就用來做這則網誌的標題。